有一种快乐胜过世间所有快乐,那就是和自己遗失的灵魂再度重逢。 毫无疑问,这世上最了解那奴隶的,就是他了。 他也固执地相信,如果还有人能感受得到他的寂寞,一定就是那奴隶。 那奴隶就像为他而生,是他的另一个自我,生活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,拥有他不可能拥有的珍宝,经历着他那被人强行折断的人生,如今在命运的指引下找到了他,就像影子找到了实体。 缺月终得圆满。 那奴隶逐步沦陷的过程就是他迈向新生的过程,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留下些什么。 幽凉的风吹过烟波浩渺的诹坊湖,呢喃的波声如同岁月一声悠长的叹息。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……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…… 他的生命是否还会象一桶打翻的颜料那般不可收拾? 阳光下,花圃中,年幼的他看着画布上翻覆的颜料不知所措:“啊,妈妈,为什么我总是画不好?这些美丽的颜料,全都弄翻了。” 母亲的声音,永远是那么温婉好听,如同闪烁着阳光碎片的风,吹过幽暗的走廊:“孩子,你只是太心急,慢慢来。那些花没有脚,不会跑的。” 然而到底是有天赋这回事的。 那些向日葵依然灿烂,他的画布也依然一塌糊涂。 一年以后,他终于承认,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母亲那样的天才画家,不可能像她那样在画布上把美丽保存至永恒。 “喔,这有什么关系呢。”如果母亲是失望的,至少从表面上听不出来,语音依然带笑,“我不在乎你是否能画好画,只在乎你的感觉是否足够细腻。即使你画不出来,美也依然存在着。只要你能感受,只要你能体会,你的心就永远不会荒凉。” 他伸出手,抚摸着那碧绿的叶子和金黄的花瓣,温暖的阳光跃落在他的手指上。 他沿着叶上的脉络慢慢移动着指头,突觉心里一跳,一种战栗的感觉直切神经末梢。 纵横的叶脉好像人的血管,似乎真有鲜血在沿着那些纤细的线条汩汩流动。 那是他第一次从无知无识的草木里感觉到生命的存在。 “那些花没有脚,不会跑的。” 可是那些花会死的。 可是那种美不会属于他。 金黄的向日葵迎风招展,昂首天外,朵朵都是拒绝的姿态。 对他而言,美就是这样一种外在的、凛然的东西,固守着一个神秘的世界,他可以感知,却无法进入。 总是这样的。 他总是被拒绝。 被美拒绝,被爱拒绝,被这个世界拒绝。 只有这个奴隶,从身体到心灵都对他开放。 他急不可耐地解开那奴隶衣上的拉链和扣子,甚至用嘴去咬开。 哗的一声,那奴隶身上的皮衣被拉扯至腰间,露出雪色的背。 “只要你能感受,只要你能体会,你的心就永远不会荒凉。” 滔滔逝水,急急流年。 他的感觉依然敏锐,依然能从一片落叶感知到秋意萧瑟,能从他人微颦的眉尖察觉其内心的汹涌,可为什么他的心如此荒凉? 像一面镜子,能清晰地鉴照出周遭的一切,却无法给予热情的回应。 有光,有亮,却无法再燃起火焰。 世界包围着他,他却无法融入,注定只能做个冷冷的看客,冷漠着,嘲笑着,同时又艳羡着,那座镜中的城池。 像是感觉到他内心的焦灼,那奴隶回过头来,朝他微微一笑。 他只觉轰然一震,如此妖艳魅惑的身体,却有着这样一张圣洁无邪的面孔。 那奴隶似乎浑然不觉那姿势的淫荡下贱,只是全心全意地因为可以取悦他而微笑。 一个全然为自己而生的人。 他把那具身体翻转过来,吮吸着前胸的红樱,如同婴儿吮吸着母亲的乳汁。 那奴隶的白臂蛇一样的缠上了他的脖子,将他再一次带入欲望的海里。 潮起潮落,原始的气息刺激着他,温热的身体包容着他,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。 大汗淋漓。 所有的绝望和茫然似乎随着汗水排出了体外。 母亲之所以喜欢和不同的男人玩恋爱+做爱的游戏,大约也就是这种心态吧。 他随即阴郁地笑了,怎么会? 看她每次从卧室里出来的样子,容光焕发得象刚吃了唐僧肉的女妖精,哪儿来的绝望和茫然? “喔,我爱他们每一个人。”母亲毫不在意地回答着他的质问,神情甚是愉快,“他们给我不同的感受和灵感。” “孩子,你不要那么烦可不可以?”她皱起了好看的眉,“我不可能一直就坐在这里看着你。我还有很多事要做。你也要学会寻找自己快乐,自己的爱。” “这画是你划破的么?”她气得发抖,“我花了三天才画好这幅画,而你看到的只是我三天没有陪你!” 他看到母亲的背影,她正对着浴室里的镜子吹干湿漉漉的长发,然后她回过头来,面对着他,神态平静,但眼里有少见的疲惫和憔悴。 “我想我们应该谈谈。”她淡淡地道,“你已经十四岁了,应该懂事了。我有我的生活方式,我喜欢自由自在,不喜欢别人管我。我有权选择和谁交往,就算你是我儿子,也没有权利干涉。”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:“好吧好吧,你当然有权利选择男人,可外面那个,那个杰克还是威廉,他只是个发型师,根本什么都不懂,给你什么见鬼的灵感了?还是个有夫之妇,你就不怕别人指着你的脊梁骂?” “别人说什么,关我什么事?”她不为所动,拿起吹风继续吹头发,一面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吹风的电线,一圈圈地缠在左手食指上,如一团纠结不清的心事,“我当然知道他不止我这一个伴侣,我也是。这又怎么样?现在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很好,那就行了。我的天,我干嘛跟你说这个?你有什么权利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?别忘了你是我儿子,是我在养你。” 他终于忍不住爆发:“我是你唯一的儿子,你就这样对我?用不着你养,只要你告诉我父亲是谁,我现在就走!” 她修长的手指因过分用力而发白,啪的一下,电吹风竟然被生生扯断! 她干脆将吹风筒一扔,直直地盯着他,漆黑的眼里有着强烈的恨意和痛楚。 但她并没有发作。 沉默片刻,她轻轻一笑,道:“我怎么知道是谁?你也知道我的朋友一向很多。” 她走了出去,砰的关上门,毫不理会他。 门后传来她的声音,带着几分讥嘲:“要走可以。帮我把浴缸放好水,杰克要洗个澡。” 他呆立当场,不知不觉已握手成拳。 然后他转过身,看着还插在电源插座上的电吹风,吹风筒给扯断,露出了一小节光裸的电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