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九鹤,原名罗纳德·佛格森,伊拉纳南部某个国家的人,年龄24岁,一年前开始在森德哈斯小有名气,就是因为做掉了黑帮库伦的老大。新会长为了证明前老大的死跟自己无关,正全力追杀他。”二海一目十行扫过虚拟光屏上他黑入一些内部网络搜索到的内容,说,“看来他是想找个队伍依附,躲库伦帮会的追杀。这次围剿行动之后,他接触过的队伍应该不止我们。” 他们在查之前主动来搭讪的那个九鹤。 “嗤!明显新老大就是他雇主嘛。”阿雪双臂抱在胸前说,“不过虽然有内部人配合,这人能单枪匹马干掉库伦老大,还是挺强的。” 二海说:“但库伦帮会势力太大,真要全力搞他,他也会很头痛。” “确实,整个森德哈斯做仿生皮肤做得好的就一家医院,还只是为毁容病人做,他要想不损伤原貌易容,只能找黑市那几个人。库伦的人布控好的话,他就等于送上门去了。”二海说。 阿雪笑起来:“想要完全掩人耳目地做这个,得靠我们‘老船长’的关系。”她下巴往摊开四肢坐着的景川那边一抬,“看看我们小龙,谁也没能发现。” 二海耸耸肩:“反正我们到处走,不怕得罪。” 阿雪不高兴地走到窗边往窗台上一坐,说:“所以他昨天不是对我献殷勤,是想勾搭彪哥。” “不然呢?”二海嘿嘿地笑着用没受伤的那边手继续翻查网络资料,“要是落入库伦手里,他不会有机会说话的,肯定直接把舌头割了或者弄哑。然后估计是零零碎碎地慢慢弄死。” 其实他们和九鹤是一样的人。 雇主今天雇佣你杀人,明天可能会为了封口或者甩锅反过来杀你。 你还不能早早把内幕说出去。 因为一来当初雇主派来的联络人未必留下把柄证明你受谁委派;二来就算你有证据,在你仍然安然无恙的前提下公布出来也是个忌讳。 对方即使没杀掉你,你泄露主顾信息,在这行的名声也已经毁了。 九鹤碰到这样的主顾也算是倒霉。 物伤其类,再想想自己获罪被流放的原因,景川多少还是多少有点同情他的。 看二海这么积极通过网络上的各个明的暗的渠道挖他的底,就知道他们也在考虑能否吸纳这个人。 彪哥有一票否决权,但一般情况下先听取大家的意见。 景川曾经问过他们,自己加入前他们是否讨论过——毕竟当时算是偶遇——随后很快就接纳了他。 阿雪告诉他,在他们接了黑鹄的单之后,二海已经黑进陌星的中心区系统和风家的系统,把他的底子摸了个清楚。 交接完了,他们离开之后还开玩笑说如果景川安全到了伊拉纳,有机会遇上可以问问他要不要加入。 他们猜到景川逃出来十之八九是想回到故乡澜星的,那可不是以一个逃奴的身份短期就能做到的事。 “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?” 说到逃奴,景川想起了昨夜的梦。 这次围剿的毒贩团伙虽然不算个大团伙,但这个行动在森德哈斯算是警方一次重大行动,必然引起各方面势力的注意。 景川希望尽快离开。 阿雪晃荡着两条腿,说:“等老大谈完事。最迟晚上就走了。” “嗯。”景川稍稍安下心来,暗暗吁了一口气。 昨晚的梦里,性器插入身体的感觉、由慢到快抽插的感觉、在剧烈疼痛中摩擦前列腺的感觉……回想起来一下子觉得很假,一下子又觉得真实得恐怖。 风赢朔就像一个捕猎者,在黑暗中窥伺,寻找一击而中的时机。 而最让景川不安的,是他醒来后勃起的性器。 半年多的逃亡,他其实没有太多时间去回忆在风家的事、风家的人,也逃避似的并不主动去回忆。然而他的身体记着。他根本控制不了。 那种对峙与和谐、博弈与并肩、拉扯与缠绵、征服与抗争……是他和风赢朔之间不歇的暗涌,哪怕隔了时间与空间,仍然不时翻卷着袭来。 二海经常帮他留意风家那边的情况,前阵子告诉过他,说风家又到中心区的奴隶交易中心买过奴隶,还不止一次。 “放心吧,”二海安慰他,“陌星那几个大家族内宅里边这种奴隶多的是,你很快就会被忘掉,到时候搜查也会慢慢懈怠下来的。最多一年,你就彻底安全了。” 他心里五味杂陈,既为风赢朔逐渐忘记他而庆幸,又有淡淡的沮丧和失落。他甚至怀疑如果风赢朔现在抓住他,都懒得亲自处置了。 正乱七八糟想着,彪哥和叫“船长”的队员一起过来了。 彪哥身形如铁塔,进门时要稍稍低点头才能不碰头。他一进来,整个屋子都有种被挤满了的压迫感。 “两件事。”大家围桌坐下后,他竖起一根手指,言简意赅,“账结了,晚点船长转给大家。” “第二件,讨论下一个单子。” 二海的伤比较重,不在下次行动的人员名单里。彪哥看了看景川包扎着的小腿,把他的名字也划掉。 “缺个支援。”彪哥指着光屏上某个位置,“这个点没人接应。” 景川说:“任务是一周后,我应该可以了。” 阿雪说:“在这个点支援,不需要知道核心信息,把那个九鹤叫上,他的伤比小龙还轻点,让他跟小龙搭手,顺便观察观察。” 彪哥侧头问二海:“查出了什么没?” 二海马上用单手把他整理过的资料调出来。彪哥静静浏览了一遍,思索片刻,对阿雪说:“你联络他,看他怎么说。” 又转向景川:“你负责观察,有任何觉得不妥的回头一起讨论。有没有问题?” “没问题。” 事情就此定下来。 征得九鹤同意之后,他们在下一个任务所在城市找了个据点之外的地点和他碰头。 景川和九鹤负责最远一个点的接应,行动的完整内容、目标、确切地点都没有透露给九鹤。 那次行动没出任何问题。 之后九鹤又作为外围或以合作方式陆续参与了几次他们的行动,逐渐被他们认可。 也靠着队伍里叫做“船长”那位成员的关系在黑市做了仿生皮肤易容。 随后,彪哥谈妥了陌星的委托,决定了行程。 森德哈斯的天气进入秋天。 景川有时候看着满天红叶飘飞,会不由自主换算时间,想着风家的领土应该正在夏初。 他重新晒出麦色的皮肤,闲时会和彪哥他们一起喝酒。 无论是他们大块头的队长,还是性感的美女阿雪,或是年纪最大的船长,最斯文的二海,又或是新加入的九鹤,都是能够一起开怀畅饮的伙伴。 都不是太讲究的人,一般也只会在一些低调甚至隐蔽的小酒吧里买些普通的烈性酒。 和“隐泉”、“暮光”之类同等的高级货从来不是他们的选择。 人终究还是和自己同世界的人在一起比较舒心自在。 在彪哥他们去陌星前的某一晚,他们又到一个小酒馆里喝酒。 景川喝到微醺,举起杯子对着桌边墙上一盏橘黄小灯,看灯光透过晃荡的酒液变幻的光与色,嘴角弯起笑弧。 是谁喜欢透过酒液看不同的光线折射? 又是谁握着杯子的修长手指显得不似真人的漂亮? 景川变动杯子高度,看着满杯琥珀般的光,一时有点恍神。直到旁边的九鹤用手肘推了推他:“小龙,去过陌星吗?” “没有。”他放下杯子。 九鹤喝得有点多,大着舌头问:“我还不知道你们都是哪儿的人啊?伊拉纳的吗?还是陌星的?” 阿雪捏他的脸,笑着说:“喝醉了?” 他们这行,什么人都有。 每个人都有可能有不想为人知的过去。 景川是一开始就被他们知道了来历,但如果他们没主动说自己的事,其他人就不会去问。 九鹤反手抓住阿雪的手腕,拉近自己的脸,亲了亲她的手指,有点孩子气地嘟囔着说:“我也想去陌星。我还没去过别的殖民星。” 陌星的任务没带他,他一直在争取。 阿雪抽出手,开玩笑地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,他就醉醺醺趴到桌上去了。彪哥对二海说:“你带好他俩。” “放心吧彪哥。”二海做了个放心的手势。他的胳膊还需要修养,这次也留在伊拉纳。他转头对景川笑嘻嘻开玩笑说:“要乖啊。” 景川也笑起来:“我们又不是小孩子。” 彪哥说:“我们去了陌星,二海就是你俩队长,接委托的话要他同意。” 景川点头。 二海跟了彪哥很久,情报方面能力卓越,考虑问题也相当缜密。彪哥这个安排十分合理。 等他们从陌星回来,就会一起去往另一个国家。 景川把杯子里那琥珀色的酒一口气喝光。小灯透过空杯,再也没有了像摇荡的宝石一样的奇妙光华。 虽然同伴即将前往陌星,他本人却是离陌星越来越远了…… 几天后彪哥他们出发了。 留下来的三个人都在几个月前受过伤,一个伤在胳膊,两个伤在小腿。 都算是痊愈了。 只是二海伤了骨头,还需要调理。 景川和九鹤的伤也还偶尔有些隐痛。 于是他们都是半休息状态,只接了一两个比较轻松的委托。 已经成为他们的正式伙伴的九鹤,是景川做的首次考察。当时他不觉得有问题。而后与九鹤的接触,他也没觉得有问题。 九鹤说话时不时会带点奇怪的口音,那是他籍贯所在的小国家的口音。他实力强悍,性格活泼,有时候有点轻佻,但干正事时从不误事。 景川突然感到不对劲,是在一次任务前。 那次任务前,他们做了乔装。 这是九鹤的长处,景川只扮做一个沉默的中年大叔配合他,九鹤则装一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凶徒。 他搓了搓脸,做出一个和他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的表情,慢腾腾地在二海面前走了几步。 负责后备支援的二海一看就惊呼:“鹤啊,你特么不会真是个变态疯批吧?这眼神……啧啧……” 景川看了一眼,不知怎的,心头陡然一震,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瞬间像突如其来的巨浪掀了起来。 “我再调整一下哈,二海你看这样呢?”九鹤换了个表情。 二海摸着下巴点评:“还是之前那个好。这次就是要嚣张,一上来就镇住人。” “那我再张扬一点。”九鹤又换了一种。 而景川脑海里还留着他看那一眼时九鹤的眼神——冷漠中带点挑衅。 还有他的表情,算是笑着的,但那种笑让人极度不舒服,残忍冷血,又戏谑轻佻。 就那一眼,零点零几秒的一瞥,景川的直觉拉响了警铃。 九鹤擅长变装和演戏,这是他得到彪哥他们团队欣赏的长处之一,景川也和他配合过不止一次,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不对劲。 他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装扮,余光从镜子里继续打量九鹤。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已经没了。 是错觉吗? 他心中纷乱的念头急转。 “好!那就这个样子了!”他俩终于确定了造型,九鹤高兴地拍了一下手。 他兴奋的话语里,尾音带着明显努力过,但没能完全改掉的伊拉纳南方小国的口音。 所以,那种不对劲的感觉,是错觉吧……